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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
壁虎一样的学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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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堂堂
時間:
2018-3-21 12:33
標題:
壁虎一样的学生
壁虎一样的学生
文/黄晓丹
每个班级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学生。他们静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,像夏天攀爬在凌霄花枝上的壁虎。我家种了一院子的凌霄花,高高地爬到三楼邻居的阳台上,每当夏夜蛙声四起,父王忽然想到要和我掰扯一下天下大事,我们说啊说啊,说到电视机睡着了、母后睡着了、猫也睡着了,抬头一看,只有三只壁虎躲在最高处的凌霄花叶子后面一动不动地瞪着我们,这时我忽然会想,冬天叶子凋落的时候,它们都去了哪里?
有一种克服讲课焦虑的办法。如果我备课备过头了,讲课像背书一样流畅,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感受,忽然对自己所讲的一切产生怀疑——事实真的像我说的这样吗?怎么感觉上像传销呢?这时,如果恰好有一个其它什么影像闯入脑海,抓住它,就能使过于流畅而显得急切的声音缓下来、产生必要的停顿和遗忘。于是一个空间就从那个停顿中创造了出来。它好像是在说:“别管你备好的课了,我们来面对面地讨论一下”。就是在这样的停顿中,我才会注意到那些壁虎一样的学生——在我讲得很嗨时,他们似乎并不在教室里,而此时,他们用好奇的目光参与了那个语言的空白,直到我能够继续讲下去。
长此以往,我开始关注他们。他们不记笔记也不玩手机,只是埋头在一本与课程无关的书上,只有等到我卡住时,他们才抬起头来,把注意的触角伸入到疑惑的空气中去,抵达我,随即又恢复隐身,使我再也无法在一群年轻的面孔中找到。他们绝不会在课上回答问题,也不会在下课时跑到讲台边上和我说什么。我想他们一定是为了保留随时逃课的自由,所以决定千万不能和老师混个脸熟。我想起大学时代的一个同学。她从来不去上课,然而在期末考试前一天忽然脑子一热烫了个爆炸头,于是被老师认出来从未见过此人,那门课就挂了。可见逃课而又想及格,真是一件需要随时小心的事。
只是我会开始发现一些写得特别有意思的作业。如果把作业想成一沓落叶的话,每次这沓落叶中都会有不搭调的几片。它们或者太长、或者太短、或者完全来自另一个树种。有一个学期,我每周都收到一份讲哲学的作业;另一个学期,收到的是讲外国文学;还有一个学期,一个女孩子每周都在写自己的家乡风物和她对女性主义的理解。在一群古代文学的作业中忽然看到这些,我就当是咬到了蛋糕上的那颗樱桃。我会在这些作业后写上更多的话,虽然并不能将他们的名字和面庞对上号。
在学期的最后一天,人走光后,会有一个怯怯的小女生在教室的角落里等我,然后我们互相羞涩地笑一下,我试探着说:“你是……”,她很不好意思地回答:“我是”。于是我们开心地走过夏初的校园,栀子花香开在暗处,漂亮的男孩子骑着单车呼啸而过。我请她吃一个冰激凌,天南海北地胡聊一会儿,说的大都是她的梦想。一两个月后,我会收到她们从远方发来的消息,在青海湖、在台湾、在欧洲,脸上带着“我真的来了”的笑容。
如果是男孩子,我常常等不到这样的时刻。最后一次把人和名字对上号的机会是期末考试。我趁监考时站在他们旁边,去正在沙沙书写的试卷上寻找名字。找到,然后在记忆里搜索。在我卡住时投来好奇目光的是不是他?带着一本尼采来听我讲陶渊明的是不是他?他们的卷子总是考得不太好也不太坏,但我一边批,一边读卷子读得很欢乐。此处扣掉五分,谁叫你上课读尼采的,真是活该;此处加上五分,材料分析真是写得赏心悦目。试卷批完、内心戏演罢,学期结束,我对他们的好奇渐渐消散。
然而他们会再次回到我的生活中,以各种各样奇怪的方式。有时是在毕业一年后忽然给我写了一个邮件、有时是其他同学转发给我他的作品、还有一个,居然在几年后屁颠屁颠地跟在女朋友后面来找老师玩。我很享受能与他们一起回忆过去的上课和写作,也偷偷在检验我的猜测。的确,他们是一些好学而独立的孩子,不满足于一般的大学教育,而要为自己寻求一条通往知识与理想的道路。在看得见的漫不经心背后,有看不见的悬梁刺股,他们自己训练自己,为了能有资格去比较迟一点相信“生活就是这样苍白现实的”。
但他们/她们依然有恐惧,对于未知、对于世界、对于孤独。他们尚不知道如何评估自己的才能;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否能与这个社会的理想融合在一起。不管我怎么说,他们也不能百分百地相信总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未来等你。因为在此时此刻,在他们攀爬图书馆前的台阶时,在他们看到蓝天下一只长尾山雀飞过梅花树时,没有另一个自己能共享这些时刻。
大概因为我自己也曾经是贴在教室璧角里的一只壁虎,我总是想象他们的未来,乐观而稍有担心。有一次我和小猪感慨,像这样的年轻人,如果能被放置在一个总体上友好的环境里,使自己的才能得到淬炼和认可,那他可能就真的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;而如果他们被隔绝在一个封闭腐朽的地方,也许会成为愤世者,并在愤世之的同时也消磨了自己的灵魂。
小猪也曾经是教室璧角里的一只壁虎吧?然而毕业多年之后,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歌声与友伴。那年我们在青岛小鱼山暴走聊天,就像春天里两只银喉长尾山雀飞过树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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