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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【我的大学】挂科这件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堂堂 時間: 2018-3-21 16:06 標題: 【我的大学】挂科这件事

【我的大学】挂科这件事
文/黄晓丹
大一考试挂了，以后日子就好过了。这种乐趣没挂过科的人不会知道。
      有一天我问一个抱着考研书拼命做笔记的大四学生，为什么不保研呢？她眨巴了两下大眼睛，露出缅怀往事的笑容，说：“大一有门课裸考，于是被老师挂掉了”。我简直是太开心了。因为大一挂科，所以彻底没机会评优保研调干拿奖学金，到高年级时，需要把整整一年都用在复习上，再度过三四个月提心吊胆等成绩的时光，真是罪有因得、愿赌服输的事啊。
      我挂掉的是大一高数课。度过没完没了的高中时代，居然还是没有逃过数学。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，看一页闲书，瞄一眼老师，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正扒在黑板上推公式，每做完一题，就退后两步歪着头欣赏一番，嘴里喃喃有词：“美啊，均衡啊”，眼里泪光闪闪。某一个瞬间，我忽然为不能理解打动他的那种美而感到焦灼。一百岁的老教学楼里，掉了红漆的木地板吱嘎作响。落地窗外，三月的蓝天向无限高处伸展。我手里的书正翻到一首词“楼上晴天碧四垂，楼前芳草接天涯，请君莫上最高梯”。于是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教室，在夏天到来时收到一张补考通知单。
      晓霞说：“完蛋了，现在你就算左手提着一只鸡、右手提着一只鸭，后面再跟着个老太婆，数学老师也不会给你及格了”。晓霞是个好孩子，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本质——我变成了一个连毕业都危险的学生，更不用想保研的好事。
      因为彻底死了这条心，我反倒获得了很大的自由。喜欢的课就使劲学，不喜欢的课就六十分万岁，拥有了无数时间供自己支配。不管是逛书店、泡图书馆，还是和晓霞走一个小时去吃一碗三块钱的鸡粥。唯一的悲催之处就是后来过了一年猪狗不如的考研生活，三伏天去上辅导班，凉鞋粘在晒化了的柏油路面上，拔都拔不出来，寒假里在没有暖气的教室做题，做一会儿就要出去抖一会儿。以及彻底被等待的焦虑毁掉的毕业季。等拿到录取通知书，居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。
      后来我遇到很多因为一贯优秀而被不停保送的孩子，也遇到很多和民工一起住在地下室里年复一年地备考的孩子。我们成为了朋友，互相交换不同的人生故事，直到离学生时代越来越远。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从未获得保送资格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。因为从未有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命运在等待你去接受，你就得日复一日地在花花世界、在冰天雪地里寻找。每一个诱惑物上都系着标价条、每一个障碍物都标示着退出口。相比那些幸运的“滑入”者，这些艰难的准入考，每件都在逼迫你思考，你想要什么，能承受什么。
      这个过程里充满了寻找的迷茫、等待的焦灼和失败的痛苦，但它却能赋予我们一种真实生活之感。我甚至觉得，它也许能帮助我们避免常常在中年人身上看到的那种无力——对于自己落身于这个时代、这个职业、这个家庭的不满而又不能舍弃。其常用的推诿之辞，同样也是“这一切不是我选择的”。
      做了老师之后，我对保研这件事抱有十分矛盾的心情。有时候我希望那些有志向学的孩子能获得保研，免除浪费生命的备考苦役。但当他们真的失去了保研的机会，我却又不免感到庆幸。当看到这些娇娇弱弱的小女生、愤世嫉俗的小男生，冒着江南冬天的寒冷，逆着人流走向自习室，我相信不管他们有没有考上，是不是中途退出，都为自己的成年时代构造了一个更好的开端。他们要用这一年无人监守的纠结和无人见证的努力去学会说：“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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