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梅村诗词

堂堂

吴梅村诗词

顾慧剑

1947年11月10日《锡报》第四版

顷读清代文选，有感于太仓吴伟业（梅村）才深如海，诗名照耀千古，可称江表独步，海内无双。其人其品，固应志节凌霜雪，忠贞不□贰，以国士终。乃明社一屋，不思报国糜躯，转以仕清，白圭之玷，重为后世诟病，兹深痛惜！

嘉定金绳武泳梅村诗云：“两代诗名元好问，毕生心事沈初明。” 吴江王载扬云：“百首淋漓长庆体，一生惭愧义熙民。”评骘至为精当。

□梅村虽晚节不忠，耻食两朝之粟，所为诗词则多故国之思，往往游于悲慷，出人非望。尝自序云：“吾诗虽不足以传远。而是中之寄托良苦，后世读吾诗而知吾心，则吾不死矣。”

守如先生遂谓为“梅村先生殆欲以一卷诗，赎前愆而图晚盖求恕于清议耶？”此言殊失忠厚之旨。梅村之入清，非可与钱谦益辈同论，贪恋禄位，实具不得已之苦诣。故其殁时有《贺新凉》一阙云：“论龚生天、年竟夭，高名难殁。”又云：“为当年、沉吟不断,草间偷活。”又云：“竟一钱不值，何须说。”其怨艾忏悔之意深矣。遗命以僧服殓，题碣曰：“诗人吴梅村之墓。”心事昭然，情见乎词。

梅村诗后世称为诗史，隐寓时政，足补正史之阙，此前人已详叙之；不知其稗词小说，亦无

不含有幽怨感怀之音。

曲则有《秣陵春》《临春阁》《通天台》数种，悉为故国之思而感发。如《秣陵春》开场一引云：“燕子东风里，笑青青杨柳，欲眠还起，春光竟谁主，正空梁断影，落花无语。凭高漫倚，又是一番桃李。春去愁来矣，欲留春住，避愁何处？”词中“欲眠还起”、“一番桃李”、“春光竟谁主”皆感伤时世，凭吊一身也。

又《泣颜回》：“藓壁画南朝，泪尽湘川遗庙。江山余恨，长空黯淡芳草。莺花似旧，识兴亡、断碣先人表。过夷门梁孝台空，入西洛、陆机年少。”

《集贤宾》末云：“如今呵，新朝改换了旧朝，把御碑额尽除年号，只落得江声围古寺，塔影挂寒潮。”沉郁感慨，令人泣数行下。

吴梅题诗云：“金华殿上题名日，白袷飘然一少年，老去填词多感慨，龙髯攀泣渺南天。”是真能直道其痛痒者。

生平所为诗，□录入《梅村集》，幽艳倩丽，良非后人所能窥其篱落、识其阡陌。如《琴河感旧》四首，起律云：“白门杨柳好藏鸦，谁道扁舟荡桨斜。金屋云深吾谷树，玉杯春暖尚湖花。见来欲避羞团扇，近处疑嗔响钿车。却悔石城吹笛夜，青骢容易别卢家。”

又《无题》：“千丝碧藕玲珑腕，一卷芭蕉展转心。”“媿我白头无冶习，让君红粉有诗名。”《古意》：“欢似机中丝，织作相思树。侬似衣上花，春风吹不去。”

此外《子夜词》三首、《子夜诗》十三首、《戏赠》十首等作，莫不绮芬袭锦，足与汉魏乐府相颉颃，因知惊才绝学，固无往不宜。虽志节亏损，难登清简，然探讨文苑，功标词林，未可遽行泯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