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不见的海狮

堂堂

遇不见的海狮文/黄晓丹
那时我还在加拿大，毕业论文写不出来，就漫无目的地刷国内新闻。所有看过的内容都被忘记了，只剩下一条，有关我后来去工作的这个学校。我想，我对这个学校最初的好奇，大概就是来自这条新闻：

有一所大学的新校区建造在太湖边上。这里原先是鱼塘和稻田，现在成了湿地和池沼。秋天时芦苇长得高过人头，野鸭在苇丛中钻来钻去。有一天晚上，学生们在校园的路灯下看到一个大个子的动物。它圆滚滚、光溜溜、没有腿却跑得飞快。于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学生们就敲着饭盆、举着扫把追踪这个动物，直到把它圈进了一个垃圾场。110赶到时，胆子最大的学生已经把动物从垃圾场深处揪出来了，这时人们才发现，那是一只海狮。

怎么会有海狮呢？天知道最近的那个海大概在一百公里之外，难道这只海狮是坐火车来的吗？学生和警察叔叔都不大理解这件事，所以他们就打电话给这个城市里最懂这种事情的人，动物园的园长。园长接到电话，很科学地回答说这只海狮是动物园饲养的，只是一不小心溜了出来。动物园建在山脚下，到湖边还有十公里，学生就想，也许这只海狮只是坐了几站公交车，或者它是在城市里那些弯弯曲曲的河道中游一会又上岸走一会，然后走到学校来的。

故事本来就这样结束了。可是没过多久，湖对岸一家私人开设的水族馆把动物园告上了法庭，水族馆说海狮是他们的，可是被动物园冒领了。虽然不知道官司最终打得怎么样，但大家都比较喜欢这个答案，毕竟一只海狮从水族馆里逃出来、摇摇摆摆地走上十几米路、跳湖、游上两公里泳、再摇摇摆摆地上岸，这听起来比较像个海狮的样子。地方新闻当然只是把它当做一起动物所有权案讲，但我从此就对在校园里偶遇海狮这件事充满了神往。

后来我去应聘了，面试时被问到，你对我们这个学校有什么了解。我心里想，海狮的故事算吗？再后来，我每天在校园里散步，走过那些被芦苇壅塞的沼泽、透得过夕阳的树篱，和夜间洒满了星光的小溪。我总是觉得，也许在什么时候，在雨里，会有一只海狮撑着伞站在三岔路口发呆，或者就是从那条小溪中上岸，快乐地洒干身上的水，然后夹起一本书赶去上自习。我想这次它一定能够伪装地比较好，藏在人流中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。

可是好几年过去了，我没有遇到海狮。只有一次，我在夏夜的图书馆前散步，一条青黑色的大蛇从水里上岸，慢慢地游过绣球花丛。那个夏夜除了蛙声之外，没有其他声响，我听到它腹部的鳞片划过地面的声音像厚重的塑料袋在风里翻滚。那是一条明星蛇，第一次在某个实验室门外的地砖上被拍到，地砖半米一块，它的身长正好跨越四块地砖；第二次在图书馆；第三次是缠绕在最大的一片荷叶梗上晒太阳，下巴搁在水面上，一动也不动。

我一个人停在全无灯光和行人的路上，心里充满了受宠若惊的激情，等它慢慢地擦着我的脚尖爬过马路。那个晚上我回到宿舍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搜集关于它的照片，然后在整个夏天，假装漫不经心地，向我遇到的每一个人讲述这个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