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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意义上的史铁生

文学意义上的史铁生
  文/堂堂

  说到史铁生,人们最先联想到的关键词恐怕是这几个:残疾、作家、地坛,然而牢牢占据人们心理主导地位的,恐怕还是“残疾”。
  有人说是“残疾”成就了史铁生,这话似乎不无道理。史铁生如果不是残疾,也许就真的不是后来的史铁生,也许不会以写作为生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是残疾成就了作家史铁生。
  王安忆说:“倘若史铁生不残疾,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?也许是‘章台柳,昭阳燕’,也许是‘五花马,千金裘’,也许是‘左牵黄,右擎苍’……”
  他的好友孙立哲说:“假如没有后来这么大的人生曲折,我想象他会成为一个建筑设计家,或者物理学教授,或者工程师。虽然他的作文好,我敢打保票,史铁生绝不会专门从事文学创作。不过,命运专指未来的不确定性,是人生的迷途。命运历来不相信预测,也不兑现保票。”他后面一句说得没错,命运是无法预测的。
  史铁生自己说,写作是不得已而为之,是在人生无路可走的时候选择的一条路。实际上,从他小时候的经历可以看出,偶然中存在必然的因素。假如没有小时候的作文底子,恐怕想写作也是很难的吧。
  残疾并非是成为作家的必然因素,这个世界残疾人有很多,最终选择写作的并不多。因此,我们如果过分地强调残疾在他文学上的作用,可能会矫枉过正。当然,不能否认的是,残疾促使他有了更深入的思考,使他的作品在“生与死”的主题上有了开拓性的探索与发见。因而,他也时常被认为是充满哲思的作家。
  铁生从小生长在大院里,就读清华附中,成绩优异,有个和睦的家庭、伟大的妈妈。可以说,史铁生的优秀品格来源于此,而过早的残疾让他还没有来得及浮躁,就慢慢灭掉诱惑、除去妄念、扫清浮沉、洗尽铅华,使得他与病魔斗争的同时又全身心投入文学创作,这一切几近神性的完美。我想,这也可以解释,为什么他的作品总带着宗教意味。
  我知道史铁生是在20世纪90年代,那个年代的文坛,有王小波,有贾平凹、莫言、王朔;有顾城、海子、食指;有余秋雨、汪国真;更有金庸、古龙、琼瑶等一批港台作家牢牢占据年轻读者的阅读视野。史铁生出现时,我的心里还有个偏见:残疾人的作品能获奖,一定是评委们对他的怜爱,难免掺杂一些不太客观的因素。社会上总有人喜欢和需要树立一些“身残志坚”的榜样。
  可是,当我真正阅读了他的一部分作品,才发现自己错了,身体健全的我们很难写出那么好的文章。至少,在“坦诚”二字上,我们绝大部分人就不及他,但用“坦诚”又不足以表达他的全部。总之,读着他的文章,你永远不会怀疑他的动机,永远信任他,感觉有着亲友般的亲切。史铁生不仅赢得了圈内人的肯定,也赢得了不少读者的尊敬。
  我个人更喜欢史铁生的散文,他的《我与地坛》恐怕是我们这个和平年代最好的散文了。《我与地坛》发表于1991年的《上海文学》,韩少功曾这样评价它:“这篇文章的发表,对当年的文坛来说,即使没有其他的作品,那一年的文坛也是一个丰年。”这的确是一个作家所能给予另一个作家的最高评价了。
  我们周围充斥着太多的惺惺作态、无病呻吟和哗众取宠,像铁生那样坦诚而认真地写作就显得尤为珍贵。他的散文,用最朴实的文字来写最真最深的情感,看似漫不经心,实则苦心经营;看似语气平淡,实则情不能自已。也许,你觉得他不够华丽,不够精致,没有曲水流觞的风雅,没有书剑恩仇的快意,但别忘了,但这些终究不过是浮于生命表层的“一袭华美的袍”而已,实在不够承载生命的负重,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  然而,他又并非只是粗头乱服,不修边幅。我们所熟悉的《命若琴弦》就是一个典型的经过精心设计的杰作;还有像《务虚笔记》、《我的丁一之旅》都不是随意写的,是新视角的一种尝试和体验。
  散文《我与地坛》实际上也处处闪现着构思的精巧,语言的优美,比如对地坛四季景色的描绘,还有地坛里的形形色色的人:一对夫妇、唱歌的小伙子、长跑运动员、小姑娘……这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叙述,实际上是他的心灵世界对外部世界的一个观照。
  他一边观察地坛的世界,一边又在心里不断重塑另一个精神世界。这两个不同的世界互相交织,最终形成一个意象,也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。他说:“我常觉得这中间有着宿命的味道:仿佛这古园就是为了等我,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。……像是上帝苦心的安排。”
  还有很多片段文字足可以成为流传的经典,如:“一个人,出生了,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,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;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,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,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”闪耀着智慧和光芒和通透。
  再如:“要是有些事我没说,地坛,你别以为是我忘了,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”似乎渗透着禅意,深邃又易懂,能在瞬间抵达我们的内心深处,引起共鸣。
  这样的文字在《我与地坛》中比比皆是,吉光片羽般绚丽而珍贵,是作者思想的结晶,可谓凝聚了毕生的困惑、思索与智慧。如果说,《我与地坛》还能显示出作者的经营与匠心,那么另一篇看似随意的小散文,则更加质朴与炉火纯情,文曰《合欢树》。
  《合欢树》是我情有独钟的一篇文字,其中表达出的母爱和愧悔之心深深打动了我。在这篇文章中,完全没有《我与地坛》的那种精巧与宏大,剔除了文章的所有技巧,却又使我觉得炉火纯情,胜过一切技巧。文章不长,最平常的话语,有如清澈的溪水,缓缓地流着,除了深深的怀念、隐隐的悲伤,感觉不到丝毫的芜杂,从头至尾只有两个字:妈妈。我觉得这是文章的最高境界。
  文中有一句说:“我摇车在街上慢慢走,不想急着回家,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待一会儿,悲伤也成了享受。”没有经历过刻骨的悲痛、孤独、心灰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生命体验,就无法写出“悲伤也成了享受”这样的金句,我似乎感受到了其中饱含着对苦难的承担与无奈。
  武侠小说中常说:“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。”我觉得也可以说,天下文章,唯真无敌。这个“真”是说情感的“真”,文章中有没有真情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。文采再好,全无真情,卖弄技巧,必不能动人,亦不能算一流。巴金也主张文学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,我的理解并不是说不会写文章就是没有技巧,连语句都不通的人肯定是写不出好文章的。所谓无技巧,是指文法已经烂熟于心,忘了刻意安排,自然而出,见文如见人,读文如交心。从这个意义上看,我们不难发现,史铁生所有的作品就是他的心史,所有的悲欢离合、爱恨情愁全都彻彻底底奉献给了我们。他作品的深邃哲思、饱满真情和强大的艺术感染力,足以使我忘记他是个残疾人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2019年1月4号删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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