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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樾词

俞樾《春在堂词録》
  俞樾(1821.12.25-1907.2.5),字荫甫,自号曲园居士,浙江德清城关乡南埭村人。清末著名学者、文学家、经学家、古文字学家、书法家。现代诗人俞平伯的曾祖父,章太炎、吴昌硕、日本井上陈政皆出其门下。清道光三十年(1850年)进士,曾任翰林院编修。
  凤凰台上忆吹箫
  陈小蕃司马前在京师,有所善歌者,能琵琶演白香山浔阳故事,四座尽倾,至今犹怜念之。因借香山事绘琵琶感旧图,託古思以寄今情,其意固不在浔阳江上也,因倚此题之。
  燕妬身材,莺偷喉舌,妆成千种风流。把画帘高卷,拥出秦楼。手抱琵琶轻拨,弹不尽、旧恨新愁。一般是,鸾飘凤泊,不必江州。
  回眸。曲阑干外,青琐闥仙郎,笑整鸘裘。想酒阑灯灺,艳福曾修。一自凰池抛却,孤负了、檀板清讴。销魂处,惟将画图,约略前游。
  金缕曲/贺新郎
  陈湘葵同年有姬人梁氏,相从于患难贫贱中有年矣,湘葵成进士后,需次畿辅其家,航海来就之,甫至津门而姬病卒,湘葵为诗三十章哀之,因书此于其卷末。
  海外云帆到。盼凉秋、香轮宝马,玉人来早。谁料丁沽西风恶,吹散巫云飘渺。只十日、红消香耗。陡使绮怀无聊赖,莽天涯、何处寻芳草。思旧事,愁如捣。
  南天烽火何时扫。忆频年、漂流穷海,结庐荒岛。乍逗河阳春消息,无奈名花便稿。剩膝下、金銮娇小。纵使玉箫重来日,想韦皐、应已年华老。空辗转,系怀抱。
  蝶恋花(题蒯子范太守行看子)
  大好梧桐庭院里。修竹娟娟,几席凉于水。扫地焚香闲坐此。韦苏州后先生矣。
  老带庄襟谁得似。一片冰心,写上云蓝纸。看取方池清见底。亭亭立者花君子。
  满江红(书生佳人苦乐各一阕,用板桥道人体)
  1.一片青毡,遮不足、万千风雨。止落得、飘零书剑,头颅如许。老大长充村学究,科名不到刘司户。剩凄凉、文冢哭秋风,书生苦。
  出建节,芙蓉幕。入画像,麒麟阁。尚青春年少,丰姿如鹤。束发交都收铁网,画眉人共听金钥。待功名、成了便神仙,书生乐。
  2.天付红颜,便交付、一生愁绪。浑不管、飘帘落溷,名花无主。玳瑁才棲梁上燕,胭脂又吼闺中虎。是前生、注定恶姻缘,佳人苦。
  叶子戏,樗蒲博。锦作账,珠为箔。有风流夫婿,相嘲相谑。姊妹甘心推福命,儿曹转眼登台阁。看妆成、绿鬓尚如初,佳人乐。
  金缕曲/贺新郎
  次女绣孙倚此詠落花,词意凄婉,有云:“叹年华、我亦愁中老”余谓少年人不宜作此,因广其意,亦成一阕。
  花信匆匆度。算春来、懵懂一醉,绿阴如许。万紫千红飘零尽,凭仗东风送去。更不问、埋香何处。却笑痴儿真痴绝,感年华、写出伤心句。春去也,哪能驻。
  浮生大抵无非寓。漫流连、鸣鸠乳燕,落花飞絮。毕竟韶华何尝老,休道春归太遽。看岁岁、朱颜犹故。我亦浮生蹉跎甚,坐花阴、未觉斜阳暮。凭彩笔,绾春住。
  虞美人
  杭谚云:晴湖不如雨湖,雨湖不如月湖,月湖不如雪湖。余比年主讲西湖诂经精舍,晴雨月雪随时领略,各赋小词纪之。
  晓烟乍破青山醒。镜里明妆靓。迷离金碧滉楼台。不信人间此外、有蓬莱。
  画船箫鼓时来往。绿水春摇荡。迟迟听彻凤林钟。要看斜阳一抹、上雷锋。(晴湖)
  乱珠点点抛来疾。山气浓于墨。眼前何处认南屏。但见空濛远水、接天青。
  兰桡整日堤边歇。谁更携游屐。烟蓑雨笠坐孤蓬。只好红衣画个、老渔翁。(雨湖)
  一轮乍透疏林缺。洗尽人间热。湖心亭上倚阑干。便觉琼楼玉宇、在尘寰。
  树阴满地流萍藻。夜静光愈皎。天心水面两相摩。时有银刀拨刺、跃金波。(月湖)
  青山一夜头都白。大地琼瑶积。玉龙百万戏长空。只剩红墙半角、是行宫。
  何人载酒来相就。要与严寒斗。堤边几树老槎枒。误认疏疏落落、尽梅花。(雪湖)
  南乡子(次女绣孙偕其婿附海舶入都,倚此送之。)
  1.送汝去长安。九月西风乍戒寒。辽海云帆何日到,漫漫。绿水洋中翠袖单。
  几夕暂盘桓。话久浑忘玉漏残。欲向临歧留后约,難難。坐对黄花且尽欢。
  2.忆昔赋于归。送汝迢迢上帝畿。今又远随夫婿去,歔欷。别泪重沾旧嫁衣。
  执手各依依。记否湖楼话夕晖。他日南归重舣棹,依稀。独凭危栏认翠微。
  3.烟树凤城秋。昔日巢痕尚在不。送汝北行重北望,还休。懒惰无心理旧游。
  去去勿淹留。节近开炉乐事稠。愿汝三生兼福慧,双修。莫负红闺旧住楼。
  【原注】女生而慧,余因所居曰慧福楼,望其慧与福兼也。
  浣溪沙(苦雨不止,闺人剪纸作妇人持帚向天,曰扫晴娘。偶为赋之)
  吴带曹衣自转旋。墙边屋角斗婵娟。彩绳浑似舞秋千。
  甘作吴宫箕帚妾,羞为巫峡雨云仙。扫开宿雾见青天。
  江城子
  余课士诂经精舍,戏以孟子书中事命题,一曰齐王之臣将至楚游留别其友;一曰陈仲子自于陵归述怀;一曰冯妇车中解嘲;一曰齐人至东郭墦间书所见,各赋七言律诗一首。虽然战国人能作唐人律诗,独不能作宋人小令乎?偶倚此博诸君子一笑。
  1.沅兰澧芷赋南游。路悠悠。不胜愁。赖有故人、情重代绸缪。家室艰难无限事,嗤仲路,只轻裘。
  飘然书卷客荆州。尽可留。更无忧。十幅蒲帆、遍访洞庭秋。他日归来同话旧,歌郢曲,答齐讴。(王臣留别)
  2.萍踪来往本无期。望临淄。意迟迟。犹恐素衣、此去化为缁。试上牛山高处望,尘扰扰,欲何之。
  齐廷积习竟如斯。逐毫厘。较铢锱。井上余甘、半李欲贻谁。差喜辟纑贤妇在,长共隐,莫相离。(陈仲子述怀)
  3.十年驰逐上年场。左牵黄。右擎苍。笑叱于菟、不异槛中羊。一自闭门称善士,将旧事,负苍茫。
  忽闻雄啸发高冈。鬓虽霜。臂犹强。杆木随身、作戏且逢场。为语诸君休笑我,怜故态,老奴狂(冯妇解嘲)
  4.自随车马走城碝。路廻沿。草芊绵。几处荒丘、零落半为田。蝼蚁王侯真一例,惟蔓草,与荒烟。
  何如饮啄且随缘。野花前。夕阳边。冷炙残杯、无日不陶然。试问城中诸显者,同一醉,竟谁贤。(齐人书所见)
  多丽
  说苑载齐王起九重之台,募国中能画者赐之钱。有敬君常饥寒,其妻妙色,敬君工画台,贪赐画錢,去家日久,思忆其妻,画像向之而笑。旁人见以白王,王召问之,对曰:有妻如此,去家日久,心常念之,窃画其像以慰离心,不悟上闻。此事极古艳可喜。今本说苑无之。惟见艺文类聚所引,因为此词传播好事者。
  恨无端,青齐留滞频年。把皴毫、东塗西抹,妆台不画春山。步微波、何来罗袜,凝香雾、那见云鬟。朱染嫌丹,粉敷太白,描摹费尽衍波笺。向台畔、悄无人处,一幅自偷看。谁堪比,飞琼天上,弄玉人间。
  感君王、垂情下问,离怀未语先酸。掷华年、斗鸡走狗,怨遥夜别鹤离鸾。云想衣裳,花如人面,箫郎下笔倍增妍。从今后、春风图画,稷下定传观。还愁被、滑○齐赘,看煞婵娟。
  蓦山溪(与内子同至西湖诂经精舍作)
  琴书跌宕,老作西湖长。精舍对南屏,好览遍、云山苍茫。年年浪迹,未辨钓鱼船,湖楼上,秋容爽,聊寄烟波想。
  烟波淡荡,容得闲鸥两。入道是刘樊,愧草草、未离尘网。旧游如梦,过眼不须提,摇双桨,同游赏,粗不浮生枉。
  醉花阴(詠自鸣钟)
  轧轧声中昏又晓。暗运机关巧。帘幙寂无人,忽听叮咚,幽梦惊回悄。
  金针镇日冰轮绕。旋转何时了。莫道不销魂,听取声声,只是催人老。
  一剪梅(意有所触輒成一词,美人芳草不无寄托之辞,商妇琵琶,惟以悲哀为主。)
  1.记得春游逐管弦。红板桥边。白板门前。闲花野草为谁妍。蜂也喧喧。蝶也翩翩。
  风月何尝负少年。花底歌筵。柳外吟鞕。而今回首总凄然。旧事如烟。旧梦如仙。
  2.一抹胭脂艳夕阳。品字儿窗。卍字儿墙。个中光景费端详。清是花香。浓是花光。
  无计能消酒一觞。燕与商量。莺与平章。五张六角逐年忙。老了秋娘。病了箫郎。
  3.何处红楼夜月明。楼上吹笙。楼下弹筝。绮窗珠箔最珑玲。人倚银屏。花映雕棂。
  容易游仙容易醒。梦窗瑶京。盼断云軿。青衫灯下百愁生。红泪盈盈。绿鬓星星。
  4.误入仙源亦足夸。饱喫胡麻。饱看桃花。刘郎一去计原差。抛了仙家。负了艳霞。
  青鸟沉沉信转赊。天上灵娲。海外仙槎。莫将幽怨托琵琶。一卷南华。一部楞伽。
  玉蝴蝶(秋宵不寐,灯下偶成。)
  一夜西风萧瑟,天涯芳草,定自阑珊。才了春愁,秋恨又上眉端。漏迟迟、声低易断,灯黯黯、花小难圆。起凭栏。月华满地,寒透屏山。
  年年。鸟啼花落,旧游如梦,旧梦如烟。对酒当歌,镜中非復少时颜。碧霄迥、琼楼何处,红桥远、玉笛谁边。不成眠。且将苦语,谱入哀弦。
  扫花游
  湖上雨浮屠,雷锋如老衲,宝石如美人,明人语也。余喜其语曾于诂经精舍出此题,因各谱一词。
  1.阿師老矣,想卓锡空山,更无俦侣。鬝头健举。笑枯禅不死,半空撑柱。破了袈裟,一抹斜阳艳补。问神悟。奈千载寂寥,铃铎无语。
  临水高几许。化丈六金身,踏波而舞。废兴无数。叹黄妃旧珑,已无寻处。绝顶春回,尚有桃花乱吐。倩迦叶,向空中、笑而拈取。(雷锋)
  2.是何楚楚,看绰约凌空,藐姑仙子。圣湖见底,宛新妆对镜,铅华都洗。雨态云容,化作阑干泪水。暮烟紫。算描就翠娥,眉妩娇细。
  红袖天外倚。问上界高寒,可能禁此。伶仃钿珥。压人间万种,等闲罗绮。独立空山,剩有神尼唤姊。肯容易,嫁东风、石尤夫婿。(宝石)
  琐窗寒(詠骨牌)
  片片雕成,星星点就,绮窗游戏。精莹可爱,雅称玉人纤指。听玲琅、摩挲几回,大家促坐湘帘底。早两三细数,高擎仙掌,怕人偷视。
  雕几。清于水苑,错落敲棋。竹声更脆,三长四短,漫把闲愁句起。卜相逢、团栾聚头。有时巧合心暗喜。愿欢情、地久天长,莫学幺弦细。
  醉太平
  明莲池和尚七笔句,其言不雅。驯释子语耳,尤西堂老人衍之为十空曲,脍炙人口,然每首必用一梦字随笔,牵合无谓也。余涉世间颇觉万事之皆幻,虽仙佛亦随劫尽,况其他乎?偶作小词,得十四首,自念此身亦泡影也,故以终焉。其词皆用醉太平调,亦名四字令,哀音促节或较驻云飞曲,尤易发人深省乎。
  1.乘轩建牙。金张世家。五侯门第豪奢。听喧喧鼓笳。
  华堂日斜。朱门暮鸦。北邙华表如麻。看斑斑土花。
  2.铜山邓通。珊瑚石崇。银屏金屋春风。在瑶台几重。
  歌阑舞终。尊中酒空。旧时珠履无踪。掩门庭落红。
  3.燕山勒铭。云台写形。麒麟高阁标名。大将军卫青。
  功高谤生。葅韩醢彭。青门一叟伶仃。旧通侯邵平。
  4.名高斗山。身驰貊蛮。文章经术流传。望龙门在天。
  名山太寒。遗书半残。讲堂蔓草荒烟。问儿孙执鞭。
  5.春风玉珂。霓裳大罗。曲江杏宴笙歌。举贤良制科。
  眉庞鬓皤。文园卧疴。少年三五蹉跎。早衰残阿婆。
  6.幽并少年。烹肥击鲜。簿楼一掷金千。向倡家醉眠。
  头颅半斑。交游渐阑。嶙峋骏骨谁怜。老英雄抱关。
  7.欢场履綦。骚坛鼓旗。隐囊纱帽弹棋。是翩翩可儿。
  黄垆是非。青衫泪垂。昔年掷果风姿。到如今左思。
  8.蒹葭一方。烟霞趣长。荷衣蕙带徜徉。有先生草堂。
  松荒菊荒。猿亡鹤亡。后人凭吊苍凉。剩空山夕阳。
  9.金戈铁骢。腰闲角弓。男儿束发从戎。战阴山朔风。
  将军数穷。功高不封。沙场多少英雄。只幽磷自红。
  10.鱼租鸭租。生涯有馀。半村半郭家居。种千头木奴。
  田园未芜。青山未枯。柴门临水如初。问衰翁在无。
  11.居奇取盈。持筹最精。拥场十载经营。喜黄金满籯。
  锥刀枉争。门庭早更。横财三十炉成。铸何人姓名。
  12.蛮争触争。瓜分几城。居然风雨神京。筑郊坛九成。
  杞天易倾。山河废兴。南唐北汉荒陵。付农官耕耘。
  13.瑶篇玉函。真金细参。丹成鸡犬同霑。跨青鸾两三。
  仙踪易淹。劫灰又添。赤松桂父深潜。换唐朝吕岩。
  14.书生自怜。芸窗十年。也曾献赋金銮。奏长杨一篇。
  光阴走丸。前游惘然。世间万事如烟。拟空山坐禅。
  齐天乐(湖楼夜闻枭声甚恶)
  小楼已自荒凉甚。乖音又来孤枕。鹤欬秋山,鲇啼夜涧,少有如伊凄紧。初听未審。已银烛光沉,铁箫声噤。独倚危栏,玉楼寒粟起难禁。
  哀鸣何太自苦,想枯桑老秃,零落无葚。贾傅工愁,齐侯善痁,被尔雄心消尽。挑灯暗哂。笑赋鹏词酸,禳鸮人窘。起抚龙泉,怪鸱俄远引。
  木兰花慢
  西湖游览志云:宋时,杭城以腊日祀万回哥哥。其像蓬头笑面,身著绿衣,左手擎鼓,右手执棒,云是和合之神,祀之可使人在万里外亦能回家,故曰万回。今杭人不復祀,亦不復知矣。余谓惟别,销魂古今同叹,哥哥造福世人不浅也。因谱新词以存旧俗。
  问南朝旧事,只离恨、不销磨。想五国城中,九哥传语,毕竟蹉跎。风多。任吹不转,笑官家枉托孟婆婆。那比茅檐腊鼓,迎神来听新歌。
  凭他,吴越干戈。工作合、惯调和。看绿衣、执鼓蓬头不幘,笑面微酡。关河。玉门万里,仗神风一夕转明驼。从此林间鸟语,声声只唤哥哥。
  倦寻芳
  明嘉靖时,童巨卿伟以子贵,封御史,行乐湖山。手构一室,栋宇略具,护以箔幕,小可卷舒,出则携之,或柳堤花坞当心处,便席地布屋,吟酌其中,题曰“云水行亭”。编巨竹为桴,放湖中随波流止,渺然莲叶也。月明风清,坠露淅淅,吹洞箫芦苇间,山鸣谷应,闻者泠然,有出尘之想,题曰“烟波钓筏”,事见西湖游览志,此事极可喜。余寓居湖上,每思诛茅作屋,编竹为桴,以领略湖山之胜,而宿诺蹉跎,迄难如愿,因赋此词以寄慨慕。
  小移步障,闲泛灵楂,西子湖畔。大好清游,苏白也应相羡。康乐行窝随地筑,达摩芦叶沿流转。斗奇情,有浮梅槛稳,驾霄亭健。
  念往事、风流消歇,二百年来,犹有馀恋。坐对湖山,昔日胜游谁见。几处神楼空结想,十年船会难如愿。只荒凉,薛家庐⑴,曲阑凭遍。
  【原注】⑴、薛慰农筑屋凤林寺后,名薛庐。
  唐多令(李筱泉中丞见访湖楼,遂与至平湖秋月、三潭印月小坐而别。)
  花外驻鸣驺。来乘湖上舟。且偷闲、半日清游。玉宇琼楼随处好,泛双桨、向中流。
  云水一登楼。苍茫芦荻秋。步长桥、指点汀洲。安得行窝来此筑,请垂钓、著羊裘。
  瑶华慢(十月十日与内子坐小舟泛西湖看月)
  风清月白,如此良宵,算人生能几。扁舟一叶,云水外、摇过湖心亭子。橹声轧轧,把鸥鹭、联翩惊起。隔暮烟、回望红窗,认得读书灯是。
  天边何处琼楼,叹一落红尘,光景弹指。今宵明月,应笑我、换了鬓青眉翠。嫦娥休妒,让我辈、人间游戏。倚绮窗、共玩冰轮,约略前生犹记。
  绿意/疏影(咏菜)
  枝枝嫩绿。向竹篱小圃,鸭嘴亲劚。付与厨娘,乱切琼瑶,珍重素心盈掬。安排翠釜休轻戛,要炼取、玉脂酣足。看雪瓷、奉出兰芽,压倒蟹胥鱼鱐。
  知否琼筵绮席,有人拥五鼎,珍餍梁肉。脱落残牙,拌谢肥甘,不许蔬园羊蹴。天教领略冰霜味,莫负了、登盘寒玉。更瓮中、碎渍晶盐,好伴箨龙春熟。
  解连环
  褚稼轩坚瓠集有移棋相间法,以黑白各三子三移,而黑白相间,自三子至十子皆然,但多一子则多一移耳。余试之良然。而内子季兰復推广之,自十一子以至二十子,余既载其法于春在堂随笔,并谱此词。
  苦心旋幹。尚狐疑未定,已埋重搰。趁漏静、纤指推敲,乍移换羽宫,一行鳞列。转绿回黄,认来往、双双蛩蟨。任先偏后伍,鸾凤换巢,鸟鼠同穴。
  灯前破颜一笑。笑灵机顿转。前后都活。宛画成、八卦先天,看错综阴阳,奇偶重叠。斗角勾心,也算擅、红闺奇点。恁前人、翠髯撚断,十棋便辍。
  采桑子
  1.闲中检点闲功课,死是禅心。活是仙心。一样工夫两样心。
  闲中领略闲滋味,苦是诗心。辣是稳心。两样精神一样心。
  2.宵声倂向宵来听,清是钟声。和是箫声。一样宫商两样声。
  秋声分向秋来听,哀是蛩声。怨是蝉声。两样心肠一样声。
  3.无边春色随天付,闹是杨花。静是兰花。一样天工两样花。
  有情芳讯随年度。嫩是莲花。老是梅花。两样年华一样花。
  4.兰因絮果更番换,愁是春人。悲是秋人。一样襟怀两样人。
  烟蓑雨笠寻常好,瘦是山人。寒是津人。两样生涯一样人。
  水龙吟
  东坡守杭守颕皆有西湖,其到○谢执政啓云出典二州,迭为西湖之长,是西湖长之名,官斯土者宜之,非山中人所宜称也。潘少梅偶于市中得小印,镌西湖长三字,因余年来適为西湖诂经精舍长,遂以见赠,妄窃自娱可一笑矣。戏谱此词以酬其意。
  卅年抛却渔杆,浮生惯欠烟波债。虚名误我,莼鲈秋味,鸡豚春社。旌节輶轩,旂常钟鼎,到今都罢。向沙堤十里,芒鞋布袜,渔樵辈、同闲话。
  潇洒。西湖精舍。谢东坡、头衔容借。玉堂梦断,天教管领,湖山图画。风月平章,烟云供养,鸥鹭迎迓。问封侯万里,金章斗大,是何人也。
  月边娇(刳橘而空,其中注膏油,燃之红润可爱)
  人去商山,剩大腹团栾,痴皮混沌。玉壶濯魄,金刀刮膜,一点酸心都尽。兰膏乍注,早逗出、玲珑红晕。珠光密护,仔细趁、骊龙眠稳。
  夜深取到兰房,绛帷高卷,碧纱低衬。佛头光满,仙炉焰小,不怕晓风吹紧。江南旧岸。早万颗、霜丸寒陨。迢迢永夜,喜金迟烬。
  夜合花(以橄榄核插烛上燃之,其光四射,若兰花然,颇可观玩)
  小剔银灯,轻揎翠袖,居然顷刻开花。冰心暖透,一枝放出仙芽。疏又密,整还斜。是优昙、结就天葩。不成梅萼,不成莲瓣,随意些些。
  回思俊味堪夸。舌本馀甘领略,雅称新茶。纤纤剩核,还供儿戏喧哗。珠错落,玉了叉。看灯前、细掣金蛇。浮生泡影,世情阳焰,坐惜年华。
  探芳信(烘豆)
  趁秋早。向棚底斜阳,筠篮采到。讶一弯新绿,眉妩斗娇好。玉人纤手灯前剥,忙煞麻姑爪。倩厨娘、翠釜燖来,再安茶灶。
  红焰一炉小。更细著晶盐,料量多少。炙透兰心,休遣绿衣老。拈来不独酒边宜,也是相思料。看青青、撮向茶瓯更妙。
  一萼红(风菱)
  指江乡。有一绳斜界,采采水中央。鞋角同尖,弓腰比曲,青翠堆满筠筐。趁秋老、风檐高挂,任儿童、谗口不教尝。几日西风,销磨玉质,干透琼浆。
  看取晶盘盛到,似瘦来家令,老去秋娘。面目虽皴,腰肢尽细,多少余味包藏。还自笑、形骸槁木,论风调、与尔最相当。但博饶甜作相,休惜年光。
  凤归云
  余童稚时,外家有婢曰凤云,略长于余,嬉游伴侣也。闻其适人后,遇庚申之乱,偕其夫投水死,匹夫匹妇湮没无闻。感念旧事,吊之以词,烈魄贞魂,庶几不泯也。
  记少小,竹马鸠车,泥龙瓦狗,相共嬉游,有个青衣,短发垂肩、外家娇婢。向红楼上、同捉迷藏,同猜春谜。奈岁华、一去如逝水。早又绿叶成阴,鬓丝憔悴。
  更可叹、青犊横行,红羊惨覯。多少旧家,一例沙虫,碧玉寒微,绿珠高节、死随夫婿。算蓬门内,有此贞萋,生光彤史。只童稚、旧事不堪记。未免吊凤伤心,忆云挥涕。
  万年欢(余偶出新意,借八卦作叶子戏,颇有意致,详见所譔叶戏新谱,戏题此阕)
  小斗聪明。按先天旧图,编就琼叶。单拆重交,仪象六爻排列。漫费金钱暗掷,更不待、灵蓍重揲。聊随手、几片拈来,震龙坤虎都活。
  零星凑来妙绝。看阴阳变化,相配无缺。取坎填离,便是道家丹诀。吾辈寻常玩物,与世俗、酸咸全别。还只恐、画卦羲皇,太初无此奇点。
  浪淘沙(萍)
  碧合小桥东。渔棹仍通。前身柳絮太无踪。自是今生稍可可,不逐飞蓬。
  天上美人虹。生日偏同。莫将漂泊怨天公。菱蔓一绳牢绾定,枯死西风。
  莺啼序
  余曾作广乐志论一篇,极富贵神仙之乐,遣抑塞磊落之怀。今存宾萌外集中,颇脍炙人口,舟窗无事,復衍此意而成长调。
  金张旧推贵姓,更遭逢盛世。有琼树、秀茁兰芽,玉麟天上飞至。彩毫写、高轩丽句,传抄骤贵三都纸。早云英来降,人间赤绳双系。
  车马长安,烧尾宴罢,问年华正绮。控金勒、内廊飞龙,杏花红满十里。更连翩、轺车四出,收多少、春风桃李。拜车前、门下门生,鬓丝犹翠。
  高牙大纛,叱诧风云,受百城重寄。绝徼外、绳行沙度,墨毼青马,匍匐军门,哪容平视。元戎小队,平原大猎,三千珠履从游宴,乐生平、谱入铙歌里。飞来玉诏,金瓯名字亲题,鼎铉更待调剂。
  黄扉郑重,赤马从容,历中书廿四。看滕下、森森兰玉,骥子龙孙,凤阁鸾台,先后相继。朱颜未改,黑头归去,平泉花木春正好,忆蓬山、旧馆多年闲。青鸾一夕双飞,万丈瀛洲,春秋万岁。
  2.昔蘧大夫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,余今年四十九矣,非则有之,知犹未也,粗述生平,用资自镜。
  人生白驹过隙,早平分一半。忆生小、冷粥寒韲,十年辛苦莹案。登科记、秋风两度,蟾宫省识嫦娥面。尚寒酸苦守,青毡一灯孤馆。
  大好新安,草屩布袜,寄游踪汗漫。喜门外、问字人来,少年文酒游宴。想汪伦、桃花潭水,纵零落、犹留残瓣。更多情、孙楚楼头,翠尊春满。
  天风飘渺,送我青云,到碧城阆苑。凭綵笔、贤良射策,大礼献赋,日暖风微,未央前殿。轺车远驾,中州小住,河声岳色供游览,算书生、酬了寒窗愿。蕉隍一梦,回看总是云烟,塞翁得失都幻。
  名园五柳,水石清幽,又兵戈扰乱。想曩日、苏台烽火,辽海波涛,谁料生平,未衰重见。青山纵在,元亭何处,头衔聊署吴市卒,更危楼、高据西湖畔。年年夫妇清游,一叶扁舟,六桥泛遍。
  天香(吸淡巴菰烟,蹙口出之,一一皆成圆圈,亦闺中之一技也,为谱此词)
  零玉连环,碎珠络索,清香几缕团聚。莲舌挑圆,樱唇收小,春满玉人娇酺。玲珑不断,早吐出、牟尼无数。应胜香焚宝鸭,空成篆文回互。
  帘前绛纱密护。怕团团、被风吹去。万种圆融全仗,慧心吞吐。看取阑干稳度,又四角、垂垂化珠露。散了冰轮,氤氲再补。
  忆旧游
  余旧寓吴中石氏五柳园,颇有亭榭泉石之胜,庚申之乱,付之劫灰一阍。者一犬死焉,重来感旧,吊之以词。
  记微波小榭,五柳名园,风月徜徉。小筑临流屋,有牡丹国色,桂子天香。鼓○一朝仓卒,松菊顿荒凉。想赉砚楼高,归云洞古,总付沧桑。
  金阊。更回首,只蔓草荒烟,碎瓦颓墙。碧血埋何处,叹苍头黄耳,都化磷光。即今燕飞重到,难认旧雕梁。待更葺香泥,金狮巷口空夕阳。
  烛影摇红
  七月三十日,传是地藏王菩萨生日,吾乡旧俗是夕插烛于地而燃之,计一家之人年齒若干而燃,烛如其数,烛花香雾中,儿童团聚亦一乐也。旧有此词,久失其稿,为补成之。
  乞巧才过,又看霜月匆匆度。烛奴灯婢早安排,专等斜阳暮。净扫梧桐院宇。谢天公、收回阵雨。小儿伶俐,先把年华,闲中偷数。
  香雾缤纷,夜阑摇曳芙蓉炬。星星明灭晚风前,烛泪浓如许。何必名山净土。供香花、家家笑语。两年月小,小作生辰,明年重补。
  催雪⑴
  道光三年,直隶正定府元氏县民刘黄头掘地得一石,为唐宣城县尉李君之妻贾氏墓志铭,末行刻“后一千三百年为刘黄头所发”,自道光三年上溯,葬年唐建中二年,年虽小差而人名不爽,可异也。按其文,夫人讳嫔字淑容,长乐县人,李君早卒,有一女嫁张氏。夫人以建中二年二月十二日卒于其从父之弟赵州元氏县官舍,遂葬于其邑之七义原,而从子文则为之铭。余奇其事作小词书后。
  黑暗泉台,青对漆灯,骤被黄头惊觉。讶旦暮千年,未来先料。七义荒原怅望,问旧鹤、何时归华表。阿咸多事,数行古墨,感人幽抱。
  人杳。更凭吊。想醉尉风流,玉楼归早。只曙后、星孤黛描京兆。官舍相依有弟,叹白发、青裙垂垂老。剩片石、谶语流传,恰与武强同调⑵。
  【素描注】⑴、此调刻本作“无闷”,然则前段第八句、后段第五句之后无法断句,疑误。依音律,合“催雪”调,录时改之。
  【原注】⑵、明嘉靖七年,武强人王洛州掘地得隋河阴太守皇甫兴墓碑,后有“吾葬后一千三百年被王洛州发之”十四字。
  高阳台
  余治经多用康成读为读,曰之例以明假借,而诗则抒写性灵,于香山为近。西湖诂经精舍有石刻郑康成像,其左为白公祠,有石刻乐天像,余拟搨二像悬一室,即颜之曰郑白斋,先以词记之。
  早岁诗歌,中年笺注,句消钟鼎旂常。俎豆名山,平生两瓣心香。遗经独抱司农注,附千秋、高密门墙。更倾心、白傅风流,长庆篇章。
  礼堂犹幸留遗像,其香山居士,须鬓苍浪。妙墨摩来,真教素壁生光。云楣待仿箫斋例,论高名、郑白相当。待他年、侨札周旋,再证行藏。
  庆春宫
  余拟筑室,三楹用老子“为学日益,为道日损”之意颜。其中曰日损益斋,其西室曰日益,凡所有书籍及法书名画钟鼎祭器悉聚于此,其东室曰日损,则不著一物,明窗净几而已,读书则就西室,静坐则就东室亦足了。吾一生此志未遂,先之以词.
  环堵三间,东西相向,读书静坐都适。邺架图书,欧斋钟鼎,米船书画环集。兴阑神倦,又清对、蒲团即栗。古今逆旅,天地蘧庐,有斯安宅。
  个中妙处难言。从有观无,以儒参佛。排日工夫,按时蚤暮,兼或抡流双只。此乡终老,算吾辈、区区愿毕。空山寂寞,更进竿头,两途归一。
  点绛唇(闺中四时词)
  1.杨柳楼台,绣床香梦莺催醒。绮窗闲凭。人与花容称。
  乍脱鸘裘,尚怯春衫冷。东风紧。嫩寒犹劲。蜂蝶枝头等。
  2.昼漏迟迟,洞房冰簟朝慵起。枕痕红腻。消了眉边翠。
  满院熏风,欲避愁无计。纱窗闭。素罗偷试。古剌瓶中水。
  3.络纬墙根,送来一点秋消息。画楼今夕。凉透芙蓉席。
  月满空庭,消受梧阴碧。灯光隔。蛎窗红出。人斗金笼蟋。
  4.帘幙低垂,梦中听得风声大。翠衾娇卧。翻道寒犹可。
  冻合○毫,玉手拈来惰。围炉坐。又开青琐。去数梅花朵。
  感皇恩
  咸丰五年,樾在河南学政任菾,遇覃恩请封未及领诰轴,事隔十五年,中更离乱,去年覃文卿廉访入都,託其至内阁问之,则诰轴故在,代为领出,今年杨石泉方伯展觐旋浙,遂得○还,下拜登受,敬记以词。
  天上紫泥封,凤鸾飞舞。十五年来尚如故。发缄庄诵,还是先皇天语。鼎湖龙去也,乌号苦。
  草莽旧臣,科名留付。今日龙章照蓬户。青灯黄卷,此恨几能补偿。西风空展拜,松楸暮。
  【原注】留科第以付儿孙,先祖南莊府君语。
  八载忝清班,迂疎无补。只合终身作渔父。告身一纸,何意尚留天府。草堂重下拜,蓑衣舞。
  劫火屡经,风霜牢护。深感良朋用心苦。连翩使节,领取玉书交付。五湖云水外,奇光吐。
  【原注】旧有领诰轴执照一纸为钮君雅庭所藏,中更兵乱,护执勿失,甚感之也。
  又
  香岩制府(英桂)于咸丰八年以河南巡抚入觐,文宗顯皇帝召见语及(臣)樾,有“写作俱佳,人颇聪明”之谕,时樾去官久矣,不图微贱姓名犹荷圣明眷注。岁在庚午,与制府相遇闽中,为追述之感旧念恩,私潸然流涕,既作诗存集中,復谱此词,庶几杜少陵每饭不忘之意。
  虮蝨一微臣,角巾归久。名姓依然挂天口。玉音虽远,犹幸述从臣友。遗簪蒙注念,惭颜厚。
  彩笔已枯,虚名难副。毕竟聪明竟何有。不才多病,八载圣恩孤负。鼎湖馀涕泪,青衫透。
  壶中天/念奴娇(洋钟有名闹钟者,届时则琤瑽作响,繁音缛节亦开听,倚此赋之)
  绿窗人静,忽清机徐引,都成奇弄。乍讶宫商无节奏,偏又待时而动。笙磬同音,筝琶乱拨,惊破鸳鸯梦。寻常休试,玉匙金钥珍重。
  因念铃索西清,故人待漏,惯踏天街冻。欲觉闻钟宜有此,妙在枕边喧閧。懒惰稽康,醉眠元亮,得尔全无用。娇孙痴小,膝前携听叮咚。
  采桑子慢(赠旧时歌者)
  徐娘半老,云鬓风鬟憔悴。尚凭仗春风弦索,小作生涯。见说当年,艳名传播满苏台。灯船虎阜,香车鹤市,第一金钗。
  往事已非,盛年难再,摇落堪哀。问何处、枇杷门巷,杨柳楼台,我亦飘零。酒边清泪不胜揩。美人迟暮,英雄老去,一样情怀。
  河满子(观傀儡戏)
  一样歌衫舞袖,偏宜小小排当。几缕红丝烦月老,倩伊暗里牵将。莫笑形骸槁木,居然优孟冠裳。
  对对鱼龙曼衍,声声箫管悠扬。锦幔低垂看不尽,消磨半角斜阳。为语郭郎鲍老,大家傀儡登场。
  红情
  内子季兰尝论果品,谓樱桃似美人,橄榄似名士,余喜其语甚隽,为谱二词,红情咏樱桃,绿意咏橄榄,既为名士美人作佳传也。
  朱檐争摘。看赤琼琢就,垂垂珠菂。艳极更娇,樊素香唇略堪匹。公子金衣旧族,记生小、曾经相识。有底恨、玉椀晶盘,红泪贮涓滴。
  鹦粒。酒边拾。爱一捻艳脂,染成颜色。梦中小婢。何处青衣费寻觅。今日同参玉板,还检点、绮词呈佛。问綵伴、红玉可,绿珠难及。
  绿意/疏影(见前)
  天生俊物。甚少年惨绿,如此寒乞。酒后茶馀,聊佐谈锋,怜伊口齿清绝。诗脾苦涩君休笑,只独抱、素心而活。看纷纷、南北杨卢,都是蜜翁瓜葛。
  多少朱门酒肉。觉风味与尔,甘苦全别。偶借青灯,微吐心花,终是蕙兰幽叶。佳人薄命也同调,也略颦、鸦黄娇额。只谏林、撷取孤芳,瓠史仅容名列。
  瑞鹤仙
  余于丁酉岁应乡试,厕副榜,殆甲辰而举于乡,庚戌捷南宫,遂忝清华之选,因用白香山“三登甲乙第,一人承明庐”之句镌一小印,以存旧梦并识以词。
  晨钟都已动。尚枕畔流连,重重春梦。科名忝乡贡。忆蟾宫丹桂,两番亲种。兄弟接踵。愧虚被、人称小宋。更春风、紫陌看花,十里玉骢飞鞚。
  喧哄。日中阳焰,雨后浮沤,雾馀寒凇。旋归无用。笑吾腹,已空洞。只吴门市卒,烟波渔父,两样头衔坐拥。借芝泥、聊誌前尘,不堪抚弄。
  声声慢(市上鬻闺阁中零星什物者,其衍鬻之具名曰惊闺,以铜为之,摇则旁耳还系,琅琅作声,内子嘱赋之)
  金闺昼静,银箭声停,风前微度铿锵。咚咚丁丁,依稀似合宫商。花街一肩小歇,贮零星、玉箧金箱。趁晓市、把明珰翠珥,来助晨妆。
  莫笑詅痴辛苦,听声声、稜等语语郎当。送到风檐,初疑铁马铃琅。遥从卖花声里,仗钲铙、惊起萧娘。还又怕,拥鸳衾、香梦正长。
  解语花(灯火或灼燦四射,细碎有声,俗云主有客来,蝉连长语)
  寒灯焰小,骤讶飘扬,历乱抽琼叶。翠膏微沸。凝眸处、细语宛闻啾哳。奇花漫结。偏对我、清谈飞屑。情黯然、怨绿愁红,诉与光明佛。
  清绝萧斋拜月。奈闲愁逗引,无故饶舌。夜深休说。银釭畔、生怕暗将春泄。吟怀正郁。且任尔、淡描轻抹。卜曙窗、挥尘人来,同晓蝉喧聒。
  一枝春(茶瓯中有一茎竖立,俗名茶仙,主有客来)
  嫩展旗枪,有灵根袅袅,亭亭斜倚。伶仃乍见,便是藐姑仙子。纤腰倦舞,又罗袜、踏波而起。休误认,杯内灵蛇,负了雨前清味。
  天然一茎摇曳。爱云花雾叶,青葱如此。擎瓯细品,漫拟苦心莲蕊。灵机偶动,又添得、喜花凝聚。应卜取、佳客连翩,桂舟共舣。
  醉春风
  1.独下华严界。飚轮来往快。鸾飘凤泊待如何,耐。耐。耐。白石先生,赤牛都尉,久居人外。
  变换桑田海。消磨云梦芥。八琼秘诀竟无功,在。在。在。玉笈金箱,赤文绿字,结成奇彩。
  2.见说招仙阁,星桥人驾鹊。待凭青鸟寄缠绵,莫。莫。莫。弱水无鱼,阆风稀雁,十年萧索。
  神剑销青锷。元关藏玉钥。卢敖劝作九垓游,诺。诺。诺。枯死江花,翦残邱锦,请从君约。
  十六字令(述佛氏三戒)
  贪。秋菊春兰一手拈。扬州月,独占不分三。
  嗔。青史烦冤郁不申。东风恶,恼煞看花人。
  痴。梦里商量怕蝶知。心头事,细诉与花枝。
  摸鱼儿(鱼头中有骨三角,取掷之时或竖立,人每借以占卜,十掷中能立者吉。)
  问鱼头、是何参政。棱棱如许风骨。弯环一寸雕琼玖,却似半规新月。心鹘突。且取到尊前,暗当金钱掷。幽情密密。祝天末人归,垅头信到,出手便凝立。
  抛来疾。从一还教至十。玲珑冰箸轻夹。无端一落瓯臾止,妙在不扶而直。纤指释。想不久佳音,便向龙门出。无须去乞。好借作灵蓍,权充杯珓,鸡骨更休觅。
  换巢鸾凤
  余生四岁,即由德清南埭旧居迁临平之史埭,又不当厥居,輒数岁一徙,□□仕宦迁移,兵戈奔走,越至于今行四十有九,而移居已三十一此。萍梗飘零,仍无定所,清霄历数,怅惘成词。
  生小飘零。忆鸠车竹马,便在临平。鹅笼随处挂,燕垒逐年营。宦游踪迹更如萍。京华几霜中州暂停。归来后,叹粟里、久荒三径。
  蓬梗,殊未定。哭下小园,风鹤俄交警。海舶波涛,邮亭霜雪,豺虎鼋鼍争命。天许重逢中兴年,又来延揽东南胜。乾坤中,一蘧庐、那论乡井。
  瑶华
  有馈兰花者,余蓄养苦不得其法,勒少仲同年传口诀四句云:春不出,夏不热,秋不干,冬不湿。余喜而以词识之。
  灵根易断,瘦影难扶,且商量调护。春寒料峭,宜位置、窈窕房栊深处。夏来赤日,怕冰玉、难禁骄暑。到九秋、渴了相如。赐与一杯琼露。
  冬宵冻合银瓶,莫湿透香泥,寒气凝沍。闲情料理,算岁岁、费尽绿窗心绪。芳兰娇小,好权当、负床孙抚。只几旬、消受幽香,补报养花辛苦。
  玉京谣
  中兴来,东南大吏各开书局,刊刻书籍。余参与其间,书成后,颇有可得之望。而年来精力就衰,著述都懒,从前欲读无书,而今得书又苦不能读,适穀山制府寄到两汉书,率题其后。
  生就蟫鱼命,故纸丛中,不觉垂垂老。福地嫏嬛,何曾窥见全豹。幸处处、琼笈雕成,定岁岁、瑶华分到。书城里,痴龙坐守,虫鱼亲校。
  丁年词赋飞兰,藻到中年,又一经独抱。郑草江花,而今都就枯槁。问箔中、食叶红蚕,更吐出、新丝多少。愁孤负、旧雨远贻缃缥。
  兰陵王(游仙词)
  凤鸾逐。圆峤方壶路熟。蓬山远,游戏碧城,访柳寻桃恣遐瞩。楼台映海绿。金屋。阑干白玉。猩帘外,十二翠鬟,瑶草琪花饲仙鹿。
  逍遥众香国。更不受人间,一点尘俗。箫韶才奏钧天曲。便羽葆华盖,碧幢红斾,罗天高会启玉局。饮天上醽醁。
  湘竹。写仙箓。傍一朵红云,香案亲读。蓝田蕙圃颁汤沐。笑叔夜龙性,几能驯伏。青云高拥,拾翠羽,荫若木。
  调笑令(四首)
  春浅。春浅。谁家曲栏深院。落花蝴蝶团团。只逐东风转旋。旋转。旋转。□了春光一半。
  微雨。微雨。小庭乍消残暑。扁舟去采芙蕖。收得荷盘露珠。珠露。珠露。滴入莲心便苦。
  秋蛩。秋蛩。一宵苦吟谁共。月明万里长空。只有怀人梦同。同梦。同梦。凉透罗衾独拥。
  风细。风细。纸窗又添寒意。关河雨雪靡靡。辛苦长征未归。归未。归未。折得梅花谁寄。
  於中好
  戏贝中有曰:万花筒者,零星小瓣,五色毕备,随手变换,顷刻万状。舅氏平泉老人尝寓余,书曰:看世事如看万花筒也。偶忆斯言,輒为谱此。
  回黄转绿全无准。眩银海、陆离难认。灵机不住盘旋紧。散尽了、朝华蕣。
  闲窥豹管真堪哂。看尘世、电轮飚轸。升沉容悴无从问。也是个、团团晕。
  钗头凤(二首)
  1.蓬莱岛。风光好。昔年曾记游春到。春消息。来无迹。锦筝潜听,玉书偷译。密。密。密。
  仙源杳。桃花老。武陵迷了渔郎棹。秋风夕。谁家笛。信沉青鸟,字消乌鰂。觅。觅。觅。
  2.稽中散。从来懒。偶然偷喫胡麻饭。陈杯杓。同谐谑。玉女投壶,月公行簙。乐。乐。乐。
  芙蓉岓。茱萸畔。一年光景看看晚。东飞雀。南飞鹤。投我琼瑶,报之红□。薄。薄。薄。
  侍香金童(为孙儿阿龙赋)
  唤汝龙儿,为汝辰年得。念此后、龙猪犹未悉。但愿龙天同护惜。容易春风,箨龙千尺。
  祝他年一跃,龙门头角出。便稳向、龙头独立。变化风云人莫测。入侍龙楼,出持龙节。
  传言玉女(为孙女阿牛赋)
  唤汝牛儿,为汝丑年生得。小时娇面,借桃林艳色。墙头字在,愿汝聪明能识。休嫌多误,仅容拈笔。
  叔度佳儿,问伊谁是汝匹。碧幢红斾,嫁骍旄贵客。天生慧福,不待双星分锡。年年春到,送来消息。
  送入我门来
  读胡浩然词,为之失笑然,必云石崇富贵,篯锵寿侈矣,穷措大无此奢望,偶谱此词,以代如愿之祝。
  如愿频呼,痴情易遂,殷勤托付东风。但愿明年,欢乐一家同。北堂萱草春长在,似海上蟠桃千载红。又山妻,病去孙儿孙女,关煞开通。
  更愿儿曹得路,聊博一官捧檄,免叹飘蓬。快婿连翩,翔步到蟾宫。山人窃据名山席,看公鼎侯碑加倍丰。正烽烟净扫,年丰民乐,四海拥拥。
  洞仙歌(余素不善倚声,而次女绣孙颇好之,因亦时有所作,积久遂多,但于律未谙,謷牙不免,是所愧耳。)
  经生家法,只虫鱼笺注。那得新声斗琼树。绮窗前、偏有娇女耽吟,摇翠管、时出清词丽句。
  因教狂态发,铁板铜琶,也学东坡作豪语。老去律仍疏、渔唱蘋州,何处觅、霞翁频误。且细写、蛮笺付红儿,借凤管、鸾笙旗亭流布。
  念奴娇(题恩竹樵方伯蕴兰吟馆诗馀)
  一枝筠管,占吟坛本是,诗仙诗佛。何意缝云裁月手,又入玉田之室。绮语花间,清吟月下,手自弹瑶瑟。风流顽豓,肯输黄九秦七。
  余亦把酒临风,铜琶铁板,间弄苏辛笔。短令长谣随意写,未合昔贤词律。吴下逢君,阳春一曲,雅韵真难匹。蕴兰吟馆,可容来倚长笛。
  歌头
  四时行乐词和竹樵方伯,此调自唐庄宗一首外未见有作者,万氏词律于后半阕未注句读,且止三韵,殊为疏略。竹翁原唱于后半第三句、第五句均叶韵,遵词谱也,余亦同之。
  写宜春、乍拈春笔。元宵上巳,良辰来络绎。绮罗丛,排歌席。芳郊外、玉勒金鞍,香尘无迹。几何时、春光非昔。沉醉过端阳,新荷出。微雨过,小庭寂。摇画扇、一塌松阴下,不巾帻。
  巧云收,又中秋,秋月白。玉露满天,琼楼何处笛。最好是重阳,茱萸酒,还将菊花糕,佐肴核。光阴迅,早消息,逗梅稍,几朵含苞欲拆。拥红炉,貉袖狐襟团坐,宵长如年,戏分曹,同射覆,到除夕。
  2.(百年行乐词索竹翁和)
  是谁家、种来兰玉。呀呀小语,唐诗初授读。鬓眉青,衣衫绿。饧箫引、竹马鸠车,嬉游乡塾。笑谈时、都无拘束。裙屐恣流连,声华馥。诗客社,酒人局。哦柳絮、更有神仙侣,在金屋。
  镜中颜,换韶华,何太速。四五十年,匆匆如转穀。稳步到公卿,抛簪笏,归来卧林泉,享清福。人间事,终分付,与儿曹,自检吟筒画轴。正评量,绿野平泉风景,蓬莱山中,旧交游,来约我,跨黄鹄。
  3.(言志和竹翁)
  叹韶光、少时虚掷。兰陵五载,难忘春酒碧。又新安、挂帆席。桃潭上、赖有汪伦,相依晨夕。染缁尘、长安芳陌。游戏到蓬莱,浑如客。巾散懒,贾生谪。归去也、故里无松菊,又兵革。
  馆娃宫,辟疆园,寻旧迹。乱后重来,沧桑都改易。小筑一廛新,携松柄,徜徉曲园中,弄泉石。中年后,两平议,有成书,博得顚毛欲白。愿人间,永永销除烽燧,长如乾嘉,太平时,歌击壤,岁逾百。
  六州歌头(闺中行乐词和竹樵方伯)
  春眠未觉,催醒有莺儿。梅妆靓,莲钩窄,出帘幄,数花枝。招得檀奴至。向花下,铺茵席。瑶浆饮,朱颜醉,晕胭脂。转瞬端阳,五彩长生缕,亲绾朱丝。向湖亭凭槛,冷翠袭冰肌。兰桨轻移。荡荷池。
  又梧桐落,木樨放,看牛女,会佳期。霓羽谱,蟾宫曲,玉参差。试吹之。还把金笼蟀,与郎戏,斗雄雌。冬夜永,围罏坐,漏迟迟。翻得牙牌,新谱输赢事。只赌琼巵。制春灯谜语,争胜上元时。小婢先知。
  沁园春
  彭雪琴侍郎于鄱阳湖中得杨石泉中丞书,言偕余游退省庵,值牡丹盛开,惜主人不在,侍郎因制沁园春词一阕寄中丞,而余未之见也。是年秋,于湖楼补录见示,因次韵奉酬。
  傍小瀛洲,筑得精庐,烟水徜徉。算三春虽过,九秋正好,菊容未老,梅信先藏。旧梦模糊,新吟宛转,吟遍长桥九曲长。重提起,有沁园一阕,记在鄱阳。
  端详犹未全忘。又写满、云蓝纸一张。正使者星飞,飞来旧雨⑴,美人石起,起伴襄王⑵。一寄楼头⑶,凭栏闲眺,爱此峰峦净似妆。还自幸,向先生分得,山色湖光。
  【原注】⑴、谓逸吾宫允。⑵、时侍郎正扶植湖心美人石。⑶、退省庵之楼名。
  2.(丁丑立春日作,索竹樵翁和)
  纸帐绳床,蝶梦懵懂,青鸟漫催。算年华七八,明朝便换⑴,嘉平三七,芳信先回⑵。处处春旙,家家春酒,花胜人人簪上钗。东皇驾,怎有迟有早,两日分开。
  徘徊消息疑猜。且让尔、梅花先占魁。想惊蛇赴壑,光阴易逝,闻鸡起舞,壮志都灰。彩燕迟悬,银虯先报,今日条风分外佳。晨光好,又何须半夜,偷送春来。
  【原注】⑴、余明年五十七矣。⑵、检宪书,江苏等省二十二日子正立春,河南等省则在二十一日夜子初三刻。
  庆春泽慢(元宵日和竹樵翁)
  人日才过,元宵又至,春风乍度饧箫。翦雪描鳧,安排乐事今宵。银花火树缤纷甚,映琼筵、未许风摇。月分光,一曲新歌,唱彻晴霄。
  无端触起中年感,忆儿时鸠竹,随处嬉遨。竟夕看灯,喧闐史埭潘桥⑴。雪瓯重泛浮圆子,问前尘、已逐萍飘。偶书怀,冻笔烘开,兽炭添烧。
  【原注】⑴、儿时所寓地名。
  隔帘听(夏夜大雨)
  正喜漏沉宵静,陡送繁声到。琤瑽不是先时小。是骤雨跳珠,怒号万窍。织女恼。把银河、半空倾倒。
  风声暴。雷声旋绕。蝶梦惊回悄。桃笙竹簟寒生峭。有老妻关切,隔房先报。夜凉了。须斟酒、罗衾添好。
  长寿仙(寿竹樵方伯六十)
  七载旬宣。是坐镇苏台,诗酒神仙。绮筵飞玉盏,正永昼如年。却好松凉夏健。紫薇仙署棕榈馆。旧雨客来,愿年年此日,共醉花前。
  记否崎岖兵间。似慷慨王章,辛勤陶侃。喜今蔗境甜,又翠窗朱轩。管领莺花茂苑。乍交庚伏炎犹浅。一阕小词,侑瑶觞、也算唱和诗篇。
  【原注】君今年曾谱此调寿潘西圃前辈。
  诉衷情(七夕和竹樵翁二首)
  1.晴窗赋罢曝衣篇。瓜果又开筵。玉阶再拜牛女,能否降云軿。
  将彩缕,月中穿。望远天。不知天巧,付与鸳针,送到谁边。
  2.天孙笑语谢人间。吹落碧云端。怪他世上儿女,何事太缠绵。
  陈玉盒,捧金盘。露华寒。不如收拾,我替安排,富贵神仙。
  玉京秋
  此调自周草窗一首外,作者罕见,万氏《词律》所载周词多错误,杜筱舫观察《词律》校勘,记曾据《词纬》及《蘋洲渔笛谱》订正,丁丑秋日,诂经院课余,余曾以此调命诸生作秋色二词,作者尚沿旧谱之讹,因倚此示之。
  1.良夜寂。无端送幽信,做成萧瑟。不是哀弦,亦非脆管,凄凉无匹。倾耳纱窗未已,短篱边、添个寒蟀。等闲觅。此声何处,似南仍北。
  我本悲秋词客。怎禁他、啾啾唧唧。冷梦催醒,微吟凄断,愁来无迹。水咽云寒,只一夜、能使愁人头白。红闺夕。休更琼楼吹笛。(秋声)
  2.桐叶秃。闲庭又添得,浅黄深绿。烂漫风前,几丛水蓼,几丛霜菊。尤喜西风锦衲,雁将来、先已红足。映修竹。紫罗裳倩,绛云冠矗。
  一曲园中游瞩。喜秋光、斑斓满目。转忆春三,红酣香暖,反嫌粗俗。老去江郎,怎笔下、无此缤纷浓郁。萧斋读。空对秋山如沐。(秋色)
  齐天乐(咏白秋海棠和竹樵翁)
  断肠花种瑶阶畔,嫣然玉人红泪。几日酸风,连宵嫩雨,化作阑干铅水。脂痕尽洗。但幽质柔情,淡妆新试。不是青衣,菊花休误唤娇婢⑴。
  春宵酣睡未足,记高烧画烛,秾艳无比。一样佳名,风流自别,非復寻常罗绮。墙根徒倚。问好女儿花,可能争媚。等是秋容,素娥来赏此。
  【原注】⑴、瓶史以秋海棠为菊婢。
  水龙吟(竹翁又谱此咏白秋海棠,因亦同作。)
  海棠本是神仙,春风金屋藏佳丽。何来异种,墙根砌畔,雨中烟里。瘦影堪怜,脂痕尽涤,自然娇媚。想当年思妇,抛残玉筯,原不是、灵芸泪。
  堪笑秋容犹绮。抱幽心、谁同高致。昂然绛帻⑴,翩然金凤⑵,纷罗庭际。素女冰姿,红儿艳品,赏心谁寄。只词人、妙笔摹将冷格,写银光纸。
  【原注】⑴、谓鸡冠。⑵、谓凤仙。
  帝台春(送竹樵方伯入覲)
  幢葆启戟。迢迢赴京国。驿路早梅,喜挈清娱⑴,同寻春色。咫尺觚棱金阙近,听宫漏、鹭鹓祥集。想从容,奏对明光,香烟细裛。
  驰玉勒。行紫陌。返第宅。召宾客。再省识帝里,莺花过,元宵后、艳阳风日。应有温纶自天降,前后主恩四持节⑵。与吴下宾萌,又重联吟席。
  【原注】⑴、如夫人随行。⑵、方伯有小印曰“主恩前三持节”,故先以四为颂。
  【录注】该调《钦定词谱》惟有一词,无他首可校。原刻本“艳阳风日”前尚有“大好”二字,不合谱,录时删二字,未损意。
  水调歌头
  潘玉泉方伯以文恭公季子,早岁通籍,声誉藉甚。及庚申、辛酉间,东南沦陷,创议迎皖师由海道至沪,又创会防之议,联络中外,以壮声源,皆大局所系也。及苏城既復,而洋将戈登挟杀降为名,几欲倒戈。方伯坐小舟往,以口舌折衝之卒,使帖然而去,其有造于三吴尤大也。今岁行年六十,赋水调歌头六章自寿,余因赓续四首,聊侑一卮嫣。
  1.公昔少年日,门第盛金张。长安文酒宴游,意气剧飞扬。几载容台步屧,曾共太常仙蝶,管领好春光。何必曲江宴,方是绿衣郎。
  爽鸠氏,司秋典,最周详。圣朝忠厚尤重,兹选异寻常。每际秋高霜肃,坐对西曹官烛,费尽佛心肠。丹扆记名姓,清望满岩廊。
  2.公昔壮年日,时事正艰难。东南万里荆棘,白日走豺獌。闻有雄师貔虎,安得来如风雨,楼橹渡江关。慷慨乞师议,翘首皖公山。
  念异族,虽化外,亦人间。风车火儌可使,慕义似侯狦。奈有穷奇之子,又嗾猘儿而起,俎豆变戈铤,独驾小舟去,谈笑静狂澜。
  3.今届杖乡岁,黄发更精神。昔年曾奉春酒,来祝魏城君⑴。此日桑弧高挂,刚好桃符新写,除夕即生辰⑵。坐听晓钟转,六十一年春。
  看膝下,兰共芷,凤偕麟。诸孙环侍中外,济济卅馀人。也学汾阳故事,每日颔之而己,羁角认难真。既此是真乐,以外復何云。
  【原注】⑴、前年为君夫人生日。⑵、君于除夕生。
  4.从此到眉寿,百岁曰期颐。勳名德望俱懋,铭勒遍钟簴。寄语云台诸将,莫笑不侯李广,未必数终奇⑴。郁郁此松柏,认取岁寒姿。
  古世臣,譬乔木,共兴衰。国家理大物博,磐石万年基。恭值成康盛世,应有韦平贤嗣,共乐中兴时。以此祝公寿,当可釂金卮。
  【原注】⑴、合肥相国曾谓君似李广数奇。
  哨遍
  诂经精舍有湖楼三楹,余主讲其中,同人遂有俞楼之目。王梦薇少尉为绘俞楼秋集图,徐花农孝廉又合以薛庐林墓等为湖堤八景,汪子乔孝廉并欲俞楼二字,榜之精舍余寓。书止之,因又谱此示诸君子,或谓徜因此词,后世好事者真筑此楼,以存故迹,当若之何?余曰:果有其事,亦必在五百年后,可听之矣。
  讲舍数楹,高居圣湖,紧傍孤山趾。登小楼、一望众峰低。扑帘旌无边苍翠,柳乍稊。吾来纵寻春色,沙堤十里垂杨里。俄菊径添黄,桐阴减绿,秋光清丽如此。喜故人三两共尊罍,直坐到南屏暮钟催,便算秋来,雅集俞楼,遂成韵事。
  噫。君试思之。此楼于我蘧庐耳。天地吾逆旅,楼中人更如寄。任李赵张王,殷翁柳老,推排逓向楼头倚。吾坐拥皐比,于兹十载,行云流水而已。仿庾楼姓氏此留题。又只恐徒贻后人嗤。启争端、谢墩何异。平生空洞无物,万事皆游戏,即如吴下荒园一曲,亦与邮亭等视。刻舟求剑岂非痴,到秋风、且来同醉。
  戚氏
  柴桑归去之辞,东坡衍之而成哨遍,屈子东皇太一之歌,高疏寮采其意而成莺啼序,余读欧阳公秋声赋,掇取其词谱戚氏一阕,秋士悲秋,亦狂奴故态也。
  老欧阳。书斋宵读兴方长。忽听西南,有声萧瑟惹愁肠。推窗。夜茫茫。呼童出户更端详。童言皎洁星月,在天横亘有银潢。四顾寥落,人声都寂,忽闻树内声藏。竟奔腾骤至,风雨飘忽,金铁琤瑽。
  公乃太息彷徨。余识此矣,此气出金方。秋声也、律调夷则,乐合清商。俨戎行。一夜万骑,腾骧所至,凛冽非常。草兮绿缛,木也葱茏,到此都付凋伤。
  草木无情物,人非草木,可不思量。万事劳形不已,苦凭持智力逞雄强。试思有动于中,岂能自主,精气旋摇荡。早镜中、白发三千丈。非復是、当日容光。念我生、谁贼谁戕。笑童儿、未解此悲凉。只闲庭内,虫吟唧唧,助我沾裳。
  醉翁操
  神仙。飘然。乘鸾。去人间。千年。惟馀白云常漫漫。洞中仙鹤蹁跹。呼白猿。洞口种芝田。不与人世人往还。
  后来苯伯,希冀升天。偶游石室,偷得丹经数篇。食肉芝兮腥膻。饮玉浆兮枯干。终年丹灶边。开炉空化烟。仰首望云端。杳无仙者飞下天。
  2.英雄。雕弓。青锋。吐长虹。如龙。时来笑谈成奇功。不然归卧山中。从赤松。不受儌侯封。世外高蹈何处逢。
  贩夫贾竖,头脑冬烘。嚇人腐鼠,云是千钟万钟。俄得之而隆隆。倐失之而空空。沉酣春梦中,沾沾田舍翁。一例可怜虫。尔曹安识奇士踪。
  花犯
  连日风雨凄然,一阳生矣,而阴晦殊甚,倚此破寂。忆竹樵翁曾与余言,此调用去上字者十二处,不可紊乱,于律最细。欲为之而未果。余成此词,惜竹翁方入都述职,未克与之商定也。
  问春光,何时到也,荒凉此园圃。晓来烟雾,讶凤管将调,阳气犹冱。绮崖绣巘云如绪。懵腾无意绪。只乱洒、绿纱窗外,帘织寒夜雨。
  庭前老梅两三枝,梅魂尚远在,罗浮深处。空寄想,孤山麓、冷香千树。霜华老、玉人未醒,幽梦起、黄昏无翠羽。且迟尔、百花头上,风流天付与。
  采绿吟
  日本人竹添井井航海至中华,访余春在堂,及归国后又寓余书,并以彼国安井仲平所著论语集说见赠,书中历言病妻稚女,消耗壮怀,重游禹迹未知何日。余得书以光绪三年十月十日,而其发书也在彼国明治十年,而亦是十月十日,中日之憲不同,不知彼国十月十日当中国何日也,漫书此词于其书尾。
  海客东瀛外,讶锦字、即日飞来。裁笺乍寄,发函旋读,鱼雁疑猜。尺书何止是,云林賚、鲁论一部相偕。想年来,吾妻岛,人文殊胜前代。
  遥望五龙山,征帆卸、闺人愁损眉黛。弱女泣呱呱,叹耗尽胸怀。愿浮槎、重到中华,风涛险、琴书欠安排。停云意,梅岭送春,兰缄试开。
  【原注】此调见周公谨草窗词,而叶小庚天籁轩词谱所载颇有不同于律,假密今从之。
  水调歌头
  东坡明月几时有一首,上下两六字句皆叶韵,坡公他作亦不尽然。乃贺方回有一首平仄通叶,凡叶仄者九,叶平者七,除下半第一句外,句句有韵,视坡更密矣。因用其体,自题所著书后。
  嗟我本无有,天地一沙鸥。盛年难又,无痕春梦付悠悠。抛了功名屠狗,还我千金敝帚,此外復何求。私署曲园叟,小占圣湖楼。
  朝编蒲,暮缉柳,几春秋。编排初就,居然传诵到遐陬。浪使卖书人富,不管著书人瘦,此事岂良谋。太息百年后,辛苦豹皮留。
  金盏子(用吴草窗体。徐花农孝廉出新意,制暖锅见赠,赋此谢之,)
  雪碗冰瓯,笑腐儒酸味,这般萧索。良友劝加餐,俄春意,融融暖回杯杓。就中兽碳频添,更温肠新瀹。安顿好,随他冻醪寒菜,终堪咀嚼。
  羹臛。杂脾臄。罗列处,中央到四角。浑如妙莲一朵,雕盘内、高低大小错落,愧无玉鲙金虀,只寻常藜藿。佳名好、还以一品头衔,转奉徐邈。
  薄媚摘遍
  余不谙音律,旧曾刊行词二卷,意未慊也,遂亦不拟復作,而竹樵方伯喜填词,频与唱和,因又积成一卷,今年检点所著书,已刻者一百九十九卷矣,因以此卷校付手民,合成二百卷,率题此阕于卷尾。
  玉笙残,铜斗涩,斑管抛荒久。浪传钞,词两卷,原非秦七黄九。苏完才子⑴,管领苏台,为政最风流。兴往情来,琼瑶赠我报之玖。
  拌作词场冯妇。齿冷屯田柳。重检点,篋中书,刊成百卷还又。花间婪尾,尖合浮屠,赖有此编留。买菜求添,沾沾可笑否。⑵
  【原注】⑴、竹樵为苏完人。⑵、流字、留字两韵自来皆不叶,余谓宜叶平韵。据赵虚斋词用园字、宽字皆叶平韵也,故友徐诚庵极以此说为然。
  2.(前词甫脱稿,闻竹樵方伯行至安肃,笙鹤来迎,为之投笔泪下,因又成一首嗣后,词兴阑珊矣。)
  凤城春、燕市酒,才唱阳关引⑴。怪无端、风雪里,传来消息悲哽。临歧催赋,白海棠词,此意已凄清。翰墨留题,苏完两字谶先定⑵。
  我本吟毫枯冷,不是张三影。朝竹屋,暮梅溪,凭君助我清兴。棕榈仙馆⑶,花犯新词⑷,此后有谁赓。掷笔凄然,空斋暮色暝。
  【原注】⑴、余赋帝台春词送君入覲。⑵、君姓苏完瓜尔佳氏,及仕苏藩,意有嫌于苏完二字,每题姓名,改作苏垣。⑶、君所居藩署室曰棕榈馆,余为书榜。⑷、君欲赋花犯词未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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